发布时间:2025-03-10 17:34:49    次浏览
以前看过贾平凹一篇文章《笑口常开》,说三口之家蜗居十几平米,爸爸出差前想跟妈妈亲热,无奈孩子不离屋,妈妈便让孩子打酱油——爸爸递孩子一平底大口盘子盛酱油,并吩咐他别把酱油洒了。当然这是一笑话,含着点心酸的黑色幽默。我小时候自然也被爸爸妈妈支使过打酱油,但肯定目的纯粹,那就是家里没酱油了。那时家里厨房的北窗台上放着一个大号的玻璃瓶子,用来装酱油,瓶子一空了,妈妈就喊我:“四妮,去打瓶酱油!”正趴在炕沿写作业的我答应一声,接过妈妈递过来的酱油瓶和几毛钱,就往小卖部跑。小时候没有超市商场这一说,我们家附近只有一个小卖部,离家二里地,还要过一条小河,再大一点的地方就叫供销社,除了烟酒糖茶还有花布和衣服袜子卖。打酱油在家里是个俏活,我特别愿意妈妈喊我去打酱油,甚至没事儿上厨房看看酱油瓶,还剩多少,盼着妈妈那一声“四妮,去打酱油”!为什么呢,有两点。一是每次妈妈都不会把钱给得恰恰好,她总会多给一毛半毛,那时一毛钱能买十块水果糖,用印花纸包着,剥开糖纸是透明的棕黄色糖块,把糖块用拇指和食指捏了,先来来回回在太阳底下看个够,然后用舌头舔一舔,甜的心里都舒服,再扔进嘴里,那个享受,简直没法用语言形容。剥下的糖纸一张张抹平展了,夹在书里做书签,没事儿拿出来看看,闻闻,回味当时的满足,那又是一种滋味。除了对糖块的期冀,还有一个小小隐含的私密,那就是我喜欢到小卖部去。可是小小的女孩子不买东西,在小卖部里闲转悠,我觉得很不好,但我的确喜欢小卖部里的糖啊,糕点啊,还有各种副食调料混杂在一起的那种说不好的暖呼呼甜兮兮的味道。还有琳琅的商品,各种香像皮,各种图案的文具盒,印了小动物图案的本子,各种颜色的三角尺……看了一遍觉得还没看够,所以心里一直惦记,再去看看。因此,每当小卖部的二歪叔拿起大塑料桶边沿上卡着的一个白色小提漏,往瓶子里灌酱油时,我的眼睛便不够使唤,直到他把酱油瓶灌满,然后把提漏在瓶口嗑两下,拧上盖子,喊一声:“两毛五。”我还在那没看完,我扔三毛钱给他,说:“剩下五分钱买糖块。”他就从一个装好多好多糖块的木头箱里抓一把,往红漆木柜台上一扔——数数,肯定五块。我就觉得他真神奇,一把说五块就五块,于是对他又崇拜又羡慕,如果他不是脖子歪,我真想长大就嫁给这样的人。小时候相对那个酱油瓶,我总是觉得自己太小,生怕拿不住滑脱了,于是灌满酱油后,我就把瓶子抱在怀里,一边嘴里含着甜甜的糖块,一边蹦蹦跶跶往家走,尽量拖延时间,不像去的时候那般跑得欢快。遇见同村的小伙伴,我好大声的咽口水,用糖块鼓起腮帮子,让她知道我在吃糖,然后收获满满羡慕的眼光回家去。再大一点的时候,我们家不用瓶子装酱油了,我爸爸用很大的白色塑料桶,买一桶酱油回来,够吃好久。但我也不失望,因为我爸爸买酱油回来,一准会为我买面包啊烧饼啊,糖块也少不了,所以,不打酱油我也不失落了,逐渐地竟把去小卖部这个爱好也忘了,当然,神奇的二歪叔也早抛到了脑后。再后来,搬到城里了,商店超市多的是,关键是,我上大学走了,没机会买酱油了。家里买调料都是好多种一起从超市买回来,单买酱油的时候很少。那年放寒假,家里要做红烧肉,可是红烧酱油没有了,我妈喊我:“四妮,你去楼前的小超市买瓶酱油去。”我正坐在床上看电子书,听见这话,愣了半天神,心里缓缓地弥散了感动,眼眶竟然湿了。我穿上大衣,到厨房,跟妈妈伸手,妈正在切菜,握着刀看看我,“酱油钱有没有?”“我要您给。”我笑着说,看见她疑惑地看着我,擦了手哈着腰翻桌子上的大衣,我从后面抱住她:“老妈……多给两毛,我买糖块。”“两毛可买不来糖块。”老妈说着,递给我十元钱。彼时,我很想找一个瓶子抱在怀里,甚至想起了二歪叔。我很欢快地蹦跳着出门去,听见老妈在身后说:“这死妮子,又中了哪门子邪了!”可是,过了这么多年,我们都好好的,还在,不值得感恩和欣喜吗?我甚至都想流泪。